早上六点五十四。六点闹钟响了之后,又在床上瘫了一会儿。
然后洗漱,换衣服,因为姐姐还在睡觉,不太想开房间的灯,就在唯一亮堂的盥洗室边啃苹果边看了会儿书。然后又站在门口读了一会儿。
七点十分,我打开右侧的窗。灵芝的早晨略凉的空气夹杂着一丝在酝酿着的暖意,我有点鼻塞,不过作为西藏“小江南”的灵芝,空气也是甜美的吧。对面是一栋五层的闲置建筑,下三层涂着黄白色的颜料,上面两层的外部铺着木条,最上面是倒三角式的尖顶。要是把最上面三层隔空割下,跟我在新泽西放学时路过的某些大房子几乎可以是孪生兄妹了,除了窗户外监狱式的栅栏防盗网。不时有汽车路过,隆隆地压着马路。平板电脑渗出令人欣喜的凉意。
八点五十三。在一条林海包围的盘山路上。这幅景象倒蛮符合我对某一块理想之地的定义-由竖直分布的针叶林密布拼凑而成的群山。阳光时不时打在一小片密林的一侧,仿佛阿波罗在那个瞬间亲手拣选了这明亮苍绿的巡游之地。牧人赶着牦牛在沥青路的一侧轻快地小跑。浓密湿润的草地上有着斑驳的砖红色石块,靠近路段的是零散的矮小树丛,从下往上一路更加挺拔,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黄绿色的茂密叶海。时不时会惊喜地看到几条潺潺的溪流和明镜一般的清澈湖泊,米白色的矫健马匹悠然地小口汲水。太阳透过厚厚的灰白色云层直射,刺眼的白色光圈一旁似乎能看到圆盘一样的白色月亮。
云层的堆积也是符合某种规律的吧,就像是正常的人体无论怎么扭转,总有一种自然的协调,不加矫饰的美。
下车在色季拉山走了走。比想象中温度低了一些,仿佛置身凝固的透明雾气。山上交织着彩色的经幡旗。灵活性为负的我曲着膝盖颤颤巍巍地踩着棕黄色碎土上嶙峋的石块。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对梦幻之物的渴望。我只隐隐约约记得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在电脑上搜寻着各种“梦幻”桌面背景,大多数要么是青蓝色的海洋气泡,要么是深紫罗兰的闪耀星空。初中的时候沉迷于自然景观的壁纸,葱绿的针叶树林,缓缓流淌过石块的小溪。我翻了翻十五岁时写的第一篇小说,里面描写景致的文字和四年后的现在别无二致,大概从那时开始我就在同样的神坛里汲取创作的营养吧。无论是静止的图片还是微微颤动、呼吸着的鲜活景致,于我而言不过都是为了通过更高的、捉摸不透的创作去表达出神的呼吸。
“山间小道上,日光曦微,满圆的太阳打在棕紫的树干上,叶碧盈发紫,将小石路映得如豹纹如蛇鳞;松散的泥土随风从草的脚下逃逸,红棕色偏橙,像洒在路沿的可可粉;几片几片映着金灿阳光的嫩绿在大片红棕中是那么娇贵;氤氲的紫气铺就成的石路那么清凉,在我和格林飞跃的脚底欢愉歌唱。”
“夜晚,我们三人坐在湖边,凝望远处如兽的钢铁脊梁般的黑山蜿蜒,在上方铺着几层几层的云:在水中刚散开的橘红染料,一点点浓缩,一小条一小条的橘条边裹了一层金黄,向着山延展这圣灵的金光,却被几层深灰带紫的浓乌刺破,金光倾泻,从浓乌的夹缝中溢出。水中的倒影模模糊糊,金变成橙,橙变成红,似乎更浓墨重彩;水中还插着一支细小树枝,却也有着自己的细小倒影。”
十点五十八,在鲁朗林海的观景台走了走。真开阔啊,阶梯走得让人有点喘不过气。
 
03. Nyingchi 灵芝|西藏游记
前方是海,后方是林海,上空是云海-以后我的庄园大致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还想要海边的嘉年华游乐场,像Ocean City的那样。摩天轮,爆米花,新鲜出炉的热狗与蝴蝶扭结饼,棉花糖,冰镇碳酸饮料与热可可,夜晚的游乐设施会有闪烁的亮橙色霓虹。街边有糖果店和雪糕店,卖着印有海岸名称的纪念商品,和不那么千篇一律、带有海洋气息的手工艺品。海滨栈道有骑车的运动者和散步的家人朋友们,竖着“小心海鸥袭击你的食物”的大木牌。
十一点五十五,下车在一个景致还不错的小观景台走了走。街边有八九个商贩,都是年纪蛮大的藏族阿婆(也许是因为褐红耷拉的脸颊比较显年纪),卖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松茸,龙须草,苹果,青苹果,油桃,黄番茄,牛肉干。也不知道大家是怎么过活的。太不容易了。
在现实当中拥有这么一大片林海显然不太现实,也不好打理,好像也没有必要。不过也许我的新的童话(神话)王国就拥有这般壮阔的、被神灵保佑的、呼吸着的山脉吧。
十二点二十五,在一个小瀑布旁停了一会儿。公路旁竖着“甲罗二号”字样的蓝色路牌。溪水爽朗地顺流而下,打出大把的白色浪花,不时瞥见涌起卷曲、青白色的水流,不禁有些欣喜,仿佛鲍伯·鲁斯的浪花色彩教程,要在蓝色和白色中间混一些黄色,带来浪花被光照射的青色透彻感。
三点三十三。在灵芝的米林小镇,到的第一个酒店还在装修,于是回车上要换酒店。开始下雨了,漫天浓白的云雾。我还蛮期待暴风雨的。
好吧,只有雨,没有暴风。新的旅店在一条小街道里面,周围满是日杂百货、药房、电器、家电之类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店铺。荷尔德林的部分读完了(茨维格的《与魔搏斗的人》),大致的印象用几个词概括就是热情与诗意(passion & poetry)。荷尔德林的存在,大概是艺术创作本身最为纯净(可能有点烧糊涂了)的赫尔墨斯之一吧。
下午在河边逛了逛,因为下雨的缘故湍急的河水显得昏黄。因为身处灵芝机场附近,同伴的无人机不能飞(在“禁飞区域”)。我和猫姐(室友宝妈姐姐)追着歌舞声往镇里的广场走,说是晚上八点有文艺歌舞晚会之类的群众活动。街边开着大朵大朵的艳红玫瑰,颜色亮丽的仿佛像是直接从调色盘上大笔涂抹上去的。走过了一条意识形态很红的街道,大概是一溜的人大委员会、人民法院、宗教局一类的机构。广场处在一个小公园里,一个石牌子上写着这个公园花了1200万元修建。外面有几个卖小吃的商贩,大多都是烧烤类的,我和姐姐买了个类似炸土豆丝馅儿饺子一样的食物。人民群众在舞台中央高歌舞蹈,彩排着晚上的节目。
走回旅店的路上看到了一个音响轰鸣放着音乐的垃圾车。
团里的一位叔叔买了几个巨大的松茸,晚饭在旅店附近的一家川菜馆。经商的大家真能说啊。一开始真的不太适应,甚至还在手机上打了这样一串话,
“晚上七点五十四。在川菜馆吃晚餐。琐碎的人类生活令人厌烦。也不是我讨厌人群,但这些毫无意义的消耗时间实在是令人咂舌。就当是社会实践了吧,体验普通人类的日常生活。说实话我只想在房间里用火龙果拌蛋白粉,然后边啃苹果或者桃子,边读克莱斯特。现在我对他的印象仅仅停留在旅行和逃离。
然后我缩回了自己的壳,默默地坐在角落。全心全意去感受生活真是有够困难。“
虽然更明确来说我的兴趣所在是健美和力量举,跟大部分人说的时候我都简而言之说自己是搞举重的,然后大家传一传又简而言之变成”搞体育的“,然后我就理所当然变成了”搞体育的小妹妹“。
好吧,也行。倒是真希望能努力在大学期间拿下健美职业卡,顺便打打力量举比赛的。
不过随着大叔们酒碰杯的越多,话题倒是转向了我比较感兴趣的地方。大叔们聊着父辈祖辈们的历史,土改、文革、八十年代的台胞,自己父亲与爷爷的经历,自己儿时乡下的一些习俗(比如弃婴用的千人井)。以及现代可悲的学术界犬儒般的现状。
真怀念(不过我也没经历过,应该算是缅怀了)西南联大啊。现在流传下来的只剩下旧校址和中英课本了。若是现今还有那般严谨正统,又真正放眼世界的中国高校,我大致也不一定会在高中的时候就逃离般飞出国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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