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旅途中的伤心」
文 | 鱼蛋

杂  记

01

 

 

杀人诛心事件,是我在愤怒又无语的情况下,起的事件名。

多少有点意气用事,可等旅程结束,再想起记录这件事情时,多少觉得这个名称有点过了。但也就此保留下来吧。

 

事情发生在郎木寺镇,同行的女生高反,早起,我陪她一起去了附近的小诊所,诊所只隔了100多米,从宾馆到诊所的路上,沿街几乎都是僧人,深橙色的僧袍,年长的僧人围在一起聊天。

几个小僧人在道路中央分享着手里的辣条。

 

其中一个小僧人,鼻涕还挂在嘴上,黏糊糊的,看到他们在吃辣条,心里想,孩子终究是个孩子呢,即便穿着僧袍,在身体里也还是那个流着鼻涕吃辣条的小孩。 

 

诊所是藏医馆,只接待藏族,于是我们折回宾馆,等待昌老师开车去更大的医院。车子走过巷子,再次遇到路边站着那个流鼻涕的小僧人,我在后座扭头望向窗外,都没来得及反应,只见小僧人恶狠狠瞟了了我一眼,对我竖起了中指。 

 

我一脸震惊,不知所措,车子开过他,我连连叹气,想不出自己是否做了什么冒犯他的行为,想不明白,又难过又气。

 

但终究是个孩子对吧,嘴里虽是唉声叹气,愤愤不平,但等从医院出来,去了郎木寺后,这件事情也就暂时抛掷脑后。 

 

 

02

 

到了中午,从寺庙出来,在镇子的主路上找了一家饭店,“杀人诛心”事件中的诛心部分来了 

 

饭店靠窗的位子,玻璃外走来了两个小女孩,几次游走试探,眨巴着大眼睛盯着我,一会又用手指了指我的帽子(那天我戴了一顶狐狸羊毛毡帽,确实挺显眼)。

 

两个小女孩就这么来来回回走,笑着用脸贴在玻璃上,又在我们扭头的一瞬间,快速躲开。没一会,就你推我我推你的,出现在玻璃前 。 

 

其中一个小女孩眼睛大而明亮,瓜子脸,漂亮得不行。我晃着脑袋,对她们笑。隔着玻璃和她们互动。小女孩太漂亮了,漂亮到可以忽略她鼻子下挂着的小鼻涕。 

 

我和昌老师商量,要不出去为她们拍一张拍立得送给她们吧。 

 

见我们起身要出门,她们两欢呼雀跃又羞涩万分,似乎要跑,却在我站在饭店门口的时候,猛的扑向我,抱着我叫“姐姐”。

 

我瞬间就被融化了。俯身问她们:你们喜欢这个帽子么?给你戴上,为你拍一张照片送给你们好么?照片是那种一拍就可以拿走的哦~

 

大眼睛女孩高兴得点头,又抱着我说,“姐姐,我要跟你一起拍。”

 

我将帽子戴在她的头上,俯身和她并排,卡擦一声,拍立得的相纸咯咯弹出。另一位小女孩相比下,要害羞一点,推搡了很久,也拍了一张。照片拿在她们手上,她们又欢乐的跑起来。 

 

等我们回到饭桌上,她们依旧没有离开,在门口跑的更欢,看样子是想要进饭店。不等我招手,她们便如小老鼠一般穿过大门,溜了进来,坐在了我们饭桌旁,指着桌上的饭菜,喊着饭菜的名称。

 

我想她们是饿了,但我们还在等另一个伙伴,虽然心里知道她们的意图,却不敢顺应着她们的话往下接。 

 

小女孩慢慢收起了先前的羞涩,开始评价我们几人的样貌,还问起了我们是否有男朋友女朋友之类的话题,笑声和说话声愈发响亮,我担心影响不好,就拉着两个女孩到了门口坐在路边聊天。 

 

“我们都没有吃饭,连早饭都没有吃,我们可以跟你们一起吃么?”

“不可以的,因为我们还在等一个姐姐来。如果是我一个人在吃饭,我可以带上你们,但现在是四个人的饭,所以不方便。你们为什么不回家吃饭呢?”

 

“我们家里没有人,没人做饭”

 

“你可以打电话给这个号码么?”其中一个小女孩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串号码。她的外套很脏,到处都是污渍。 

 

“这是谁的号码?”我问

 

“一个汉堡店的,你可以打电话给她么?”

 

“打电话是为了干嘛呢?”

 

“就打电话问问她在干嘛。”

 

我当然知道她们想吃汉堡,可我在排斥,排斥一种被绑缚的状态,排斥她们好似老手一般循循善诱的状态。我拒绝了打电话给汉堡店,并给了解释。那张从她兜里拿出的纸条,看起来并不像是偶然存放的。

 

“我去给你们买点面包吃吧,附近有小卖铺么?” 我主动说。 

 

她们两高兴的跳起来,拉着我的手,嘴里喊着“姐姐真好”,往小卖铺走去。 

 

到了小卖铺,事态有点失控。

 

她们指着薯片、妙脆角、辣条等零食。我依旧在保持理智,“这些东西都不能当作午饭,你们没吃饭,所以我要给你们买能当午饭的东西。”

 

我指着面包轻声问“这个可以么?”

 

她们摇摇头说,“我们不喜欢吃这个。”

 

最后她们在我的坚持下,向巧克力蛋黄派低头了,但又发生了一件事情,一包蛋黄派有10小包,我建议她们两平分,她们却理直气壮地回答

 

“我们两不是一家的,所以必须要一人一袋。” 

 

我笑着说,“如果这样的话,姐姐也可以选择一袋都不买哦~”

 

她们两对视后,点头答应 。之后又给她们买了饮料。结账的时候,也是这件事情真正诛心的时候。 

 

漂亮的小女孩说,“姐姐,别人上次都给我买那个,都没有说贵的哦。”她指着柜台上的一个大玩具,一脸天真的说。 

 

那一瞬间,我心里好像被击中了什么,觉得眼前这两个孩子在做着不对的事情,而我的好心也在做着不对的事情。我耐住性子,跟小女孩说,

 

”这个世界上,有人有钱,有人没那么有钱,但无论是哪种人,当他们愿意给你们买东西的时候,你不能去用东西的贵和便宜来区别他们。因为给你买东西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呀,所以你不能要。能理解么“

 

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用脸贴在我手臂上,笑着说,”姐姐,你打扮的这么漂亮,怎么还会穷啊。“

 

看来她没有听懂,我也是蠢,怎么就期待她能理解。

 

另一个女孩把头靠近我的手机支付页面,问我,”姐姐,你微信有多少钱呀。“

 

”我微信上只有20元,但是我给你们买了17块的东西,自己只剩下3块哦。“

 

她们一副不可置信的脸,吐槽着”你骗人吧,怎么可能。“

 

小卖铺老板没忍住发出了笑声。但此刻,我根本笑不出来。 

 

03

 

和她们分开后,我一个人从小卖铺走回饭店,心中沉重。

从她们出现在玻璃外开始,各种细节在脑海里闪过,我回顾着这些,不确定一开始那灿烂又纯真的笑容是否是真实的,也在怀疑自己是否做了一件错事,是不是不应该为她们的小心思买单,是不是这样会引导她们走进错误的价值观,是不是在她们离开后,也只不过会讨论着“这个姐姐真是个穷鬼,下次我们再找一个有钱的吧。”

 

这些都让我难受至极 。 

 

回到饭桌上,我把小卖铺的一切告诉昌老师他们,再看到桌子上的拍立得,照片里小女孩笑得腼腆,方才还觉得美好的一切,怎么前前后后不到一个小时,就能产生这么大的反差。 

 

“即便我一开始拒绝了她们,对她们来说,也不过是众多成功索要中一次不起眼的小失败吧。” 我叹着气说。

 

“她们长大后会怎样呢?” 我继续问

 

“她们长大后不会是这样的,总有一天会意识到的,所以长大后,她们也会和我们一样。” 昌老师这么说。 

 

我听了,心里舒服了一点。

就如同我们小时候也有过分不清是非的时候,我也在小时候偷过父母的零钱,偷过地里的瓜,偷过邻居的桃。

可小时候我做过的每一件坏事,都在当时就接受到了惩罚,父母会告诉我这件事情是错的,即便我心里还不清晰,但我知道我犯错了。 

 

而她们呢,谁让她们一步步形成了这种套路?如何找下手的游客、如何展示自己的可怜、如何使用自己的纯真、如何达成目的、以及最后,如何一个回旋踢式的绑缚他人。

 

或许是因为小女孩真的太漂亮了,所以我的失落才会这么大,也或许是我过度顾虑了,过度敏感了。

 

说到底,如果我是她们,在家徒四壁的情况下,从街道上涌动的游客身上,随便耍一点小伎俩,就可以为家里的弟弟父母带来食物,带来玩具,甚至可能是金钱。当我回到家时,拿着这些丰收的果实,父母摸着我的头,告诉我,“小小年纪就替家里分摊了苦难,真是妈妈的好孩子”。这句话或许会成为我一次又一次出门努力的动力。

 

我不知道,直到现在,旅行已经结束,我重新记录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心里都堵了一个什么一般。

 

看这篇文章的你们,有什么想法呢,告诉我吧,说出来吧。

 

文末  
虽然一开始拍了小女孩的照片,但我依旧不想公开她们的模样。在潜意识中还是想保护她们。可保护什么呢?我不知道。
至少,作为一个大人,我清楚知道,自己不该做什么,这也就是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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