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的夏天如蒸笼一般,潮湿闷热,人在其中如困兽,如无水之鱼,奄奄一息。偶尔回想起一个多月前的南疆之行,仿若一场梦。

 

四月底我们从喀什古城出发,经314国道,前往塔什库尔干。

 

一路几百公里,密密麻麻的雪山。后来才知道,我们一直绕着海拔7509的慕斯塔格峰和海拔7530的公格尔九别峰在行进,我们看到的是它们无数的正脸侧颜,这是一种神奇的体验,无数次遇到同一个人,而我居然不认识他。

 

直到最后一天从塔什库尔干返回喀什,我们才熟悉了这些老朋友。

 

还有不远处的乔戈里峰,俗称K2,海拔8611米,为世界第二高峰。

 

一路上车很少,然而并不孤独,也许是有雪峰为伴,公路整齐平坦,即使转弯也不会带来不适,不知不觉中,我们一路攀登。

陪伴我们三天的武师傅有时会提醒我们注意原来的老路,他说老路走起来很有意思,反而新的公路少了些越野的乐趣。


总以为山一直在那里,水也一直在那儿,它们亘古不变,实际上,我们每个人记忆中的那个地方都是不一样的,即使是同时期造访,印象也可能南辕北辙。


我喜欢的旅行是可以反复到达的那种,有时候凭记忆,有时候一再回到同一个地方,去发现,去纠正,去融合。那些能有幸多次往返的目的地,都是我的故乡。

 

武师傅是宜昌人,在新疆已工作生活多年,选择新疆,除了生计,还有对一个地方的好奇、热爱以及骄傲。

 

他总是不厌其烦地为我们停留、等待,至今想起来都非常感谢,如果没有他,我们也许见不到帕米尔高原最美的样子,也不可能认识“塔吉克新娘”一家。


 靳尚谊画中的《塔吉克新娘》和她的小孙子

我和同伴出发前一天在喀什古城喝了一杯咖啡,在一间本地青年创业的网红“老城角落咖啡馆”,咖啡馆二楼有好几组旅拍同时在开工,不一样的姑娘,同样的角落和角度,同样的本地服饰,同样的花帽。


一楼二楼的客人,拍照的拍照,聚会的聚会,大家互不打扰,也互不打量。同伴习惯了每天一杯咖啡,她点了一杯拿铁,我点了一杯巴旦木咖啡,她还嫌弃咖啡味不够浓。结果,我们都被这杯“西域咖啡”放倒了,一晚上的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除了连续的失眠,我还要忍受出发前就已经开始肿痛的眼睛。


如果睡眠很重要,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不要喝咖啡、红茶、奶茶。


 

到达塔什库尔干之后,我继续失眠,这一次,没有咖啡,有的只是坎儿乡一壶醇厚的奶茶,还有一轮又大又圆的明月,醒来拉开窗帘,月亮如明灯,将雪峰和大地映照得清清朗朗,我发了一会儿楞,静静地感受一会儿什么是沦落天涯,想了一会儿心事,还想起了一些人。

 

同伴一向状态很好,这次在帕米尔高原上却特别贪睡,经常缩在越野车的后座睡得“不省人事”,我以为后座像摇篮一样舒适,最后一天换到后面去坐,却一分钟也不曾睡着。

 

两个轻病号就这样在高原大地上流浪,好在有特别细心和耐心的武师傅,他总是掐好时间将我们带到揭开面纱的美景之前。时间、光线、山间的风、天上的云,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因素,它们如此任性,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制造遗憾或惊喜。我们尝到了太多的惊喜,以此弥补身体欠佳的遗憾,记得有一天,我执意要一个人多玩一会儿,同伴先回酒店休息,前台问她:“你的同伴呢?”她如实回答:“在石头城。”前台愣了一下:“你们是拼团吗?”

从此以后,“在石头城”成了我和她的一个梗,一说起来就大笑不已,就想起我身残志坚,一个人在石头城、在金银滩流连忘返的样子,或者,这就是一个贪玩的孩子的状态。

 

我一直都是这样,在家里虎行如病,在外面“身轻如燕”。甚至,我的体重也会随着旅行而波动,更多出门的夏天,我可以比平时轻上十斤左右。

 

在家的时候,我常常感觉自己是不完整的,是碎片化的。要命的是,每一天,我仍旧在以“碎片”为食:碎片化的信息、碎片化的工作,碎片化的时间。

 

日复一日,我渴望整合,渴望摆脱那挥之不去的无力感、无目标感。我和心理咨询师一起工作,每周一次,渴望获得一副关于我的全面人格的准确画面。我感觉这真是一个和拼图很类似的工作,甚至,我们并不知道我已经碎成了几片,只有当内部不再妨碍我的追求,我才会找到答案。

 

而旅行,为我提供了另外一个整合自己的机会——那些伟大的存在,曾经是海底,如今是高原、山峰和湖泊,它们是统一的——大地如此坚实,河谷如此开阔,雪峰统摄大地,空气清澈干净。它们的内在是稳的,一种能量在目之所及处传递着,我感觉被充实、被穿透。


 

每一次旅行,既是向外发现自然,也是向内发现深情。

 

在路上,我们发现内心深处被遗忘的一部分,我们的祖先,也曾在这样的大地上流浪生存。尽管我们在城市过着定居生活,但游牧特性依然埋藏在体内,当有一天游牧文化终将被取代的时候,我们自身的一部分也走向消亡。

 

所有的差异,都在帮助我们拓宽心的疆域,是互相赋能的一个过程。

 

所以,旅行,没有终点。 

下一篇,我将掰开了说说一路的美景,还有可爱的村子。

 

帕米尔,古称不周山。


不周山为古代传说中的山名,最早见于《山海经·大荒西经》:“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汉朝又以“葱岭”相称,因多野葱或山崖葱翠而得名。西汉时期,商人沿丝绸之路往来地中海各国,必须穿越帕米尔高原。唐代,这里又出现了一个新名字“帕米尔”。到了清代,帕米尔之名已完全取代了历代使用的其它名称,并按照自然地理状况,将帕米尔分为“八帕”。在清朝全盛时期,帕米尔高原全境属于中国所管辖,1890年间,由于俄国亟欲指染中国新疆、英国对西藏有野心,因此两国签定英俄协定,由英国取得瓦罕帕米尔,俄国取得北部。1883年沙俄抢占新疆7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后,1892年又出兵强行占领萨雷阔勒岭西部2万多平方公里的地。1960年中华人民共和国与阿富汗签订边界条约,正式划定中阿边界,承认放弃瓦罕帕米尔。1990年代塔吉克斯坦独立,1999年8月13日,中塔签订《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塔吉克斯坦共和国关于中塔国界的协定》等协议。2011年9月20日,中塔新划定国界交接,1158平方公里国土回归。中国极西点向东移至今日位置。


发表回复

您的电子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