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里雪山,位于云南迪庆德钦县和西藏林芝察隅县交界,地处横断山脉,是一片北南走向的庞大雪山群,东侧为澜沧江,西侧为怒江。
来自孟加拉湾的暖湿气流与南下的内陆冷空气在这里交汇,形成了世界罕见的低纬度、高海拔、季风海洋性现代冰川气候。

从丽江到德钦,路程只有三四百公里,车程却要七八个小时,途经玉龙雪山、虎跳峡、金沙江大拐弯,堵车像是家常便饭。
车行至中午,进入了被列入地理奇观的三江并流地区腹地,河谷处极其干燥,干燥的气候是制作风干腊肉的必要条件。
金沙江、澜沧江、怒江,这三条发源于青藏高原的大江,自北向南在横断山脉的崇山峻岭中并肩奔流170多公里,东西相距平均不到80公里,最窄处仅66公里。
然而在出云南后,三条大江便分道扬镳,下游分别叫做长江、湄公河、萨尔温江,流入东海、南海和印度洋,最终相距达3000多公里。
一天车程过后到了德钦,打车去飞来寺,非常方便。
飞来寺与梅里隔一条澜沧江,遥遥相对。游客站在这里,视野毫无遮挡,可以一窥雪山全貌。
不过我们运气不佳,到飞来寺时只见云雾缭绕,只能看到山脚些许绿色植被与镶嵌其中的羊肠小路。想要一睹梅里雪山的尊容,只能祈祷第二天。

夜里竟下起了鹅毛大雪。
第二天醒来,雪山下露出明永冰川的末端,昨天绿色的植被已经被白雪覆盖,往上则是白茫茫一片,看雪山的期待再次泡汤。
吃完早餐,凑了几个同伴一起前往西当村。
车行在山路上,山路蜿蜒在树木葱郁的峡谷间。一条飘在半山腰的洁白的云带,恰似献给梅里雪山的哈达。

从西当村开始,开启梅里内转山之旅。
梅里转山分为外转与内转路线。外转围着梅里雪山群,整个路线有两百多公里,翻越众多垭口,艰苦异常;内转即所谓的雨崩路线。
转山源自于藏传佛教噶举派,700多年前,噶玛拨希在此地区弘扬佛法,亲自走遍雪山,确定了内外转山的路线,因而转山路上有很多噶玛拔希的神迹。
1255年,南征大理《重走忽必烈南征大理之路:从泸沽湖到石头城》北返途中的忽必烈在今四川阿坝地区会见了一位大德高僧。次年,应蒙哥汗邀请到蒙古会晤,蒙哥汗赐予高僧一顶金边黑色僧帽和一颗金印,封为国师,并尊称其为“嘎玛拔希”。
噶玛拔希首开活佛转世制度的先河,是西藏第一位转世活佛。噶玛拔希不仅开启转山之路,还写下《绒赞卡瓦格博》,成就了卡瓦格博在宗教上的至高地位。
700年来,人们沿着噶玛拔希的足迹继续前行,不顾艰辛地走在转山路上。 藏传佛教三、八、九、十世噶玛巴,十、十一世班禅额尔德尼,也都曾到此朝觐。

此一带,河谷炎热,山腰郁郁葱葱,更高处则冰天雪地。
转山途中可见树上垂挂着松萝。松萝对生长环境要求极高,空气中的污染会令其无法存活,所以有松萝的地方,空气都非常干净。
不时可以看见迎风飘动的五彩经幡,在藏区,挂着经幡的地方一般都是神圣之地。
人们把印有经文的经幡悬挂在转山路上的垭口或神迹处,风吹幡动,便是经文在不断诵读。
西当到雨崩,从海拔2600米持续爬升到南宗垭口3700米,再下到雨崩3000米。
越接近南宗垭口,经幡越多。渐渐地,垭口到了,密集的经幡随风飞舞。
南宗垭口,是从西当出发进入雨崩路上的最高点,过了垭口,就是一路下坡。
雨崩村之所以出名,与一个传说也有关。
传说雨崩村人常向西当村人借粮,但从不透露回村的路怎么走,有好奇的人试图跟踪而去,但总是走着走着就没有路了。有一次,出借粮食的人只借小米,而且在装粮食的袋子上扎了小洞,沿着漏在路上的小米寻路,粮食在一块巨石处消失了,掀开巨石,雨崩村出现在了人们面前。
故事与《桃花源记》颇为相似。在观景台上拨开眼前的松柏枝,就可以看到雨崩村,如世外桃源一般,安静、遗世独立。
雨崩村分上雨崩、下雨崩,全村只有几十户,以前靠放牧为生,现在主要靠旅游业,开客栈,接待世界各地的朝圣者和徒步者。
雨崩,藏文中为“经书”之意,相传莲花生大师在雪山藏下四大法宝,其中一本经书藏在雨崩村的一块巨石中,而经书会在将来的某一天重现人间。
雨崩是我到过的最美的村庄,相比于这一带的村庄,雨崩村被大山包围,就在缅茨姆山脚下,而其他村庄大多沿澜沧江、怒江河谷而建。
到雨崩的人来自世界各地,客栈里住着法国人和以色列人,路上遇到了很多韩国人和日本人。
第二天,终于迎来一个大晴天。早晨薄雾尚未散去,朝阳初升,村里的炊烟袅袅,我平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雪山。
缅茨姆在那里,洁白、秀丽、亭亭玉立、与世无争,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山?
若世间真有一见钟情,便是她了。
随着光线的变化,缅茨姆尽显不同姿态,美丽绝伦。
缅茨姆,也叫神女峰,藏语意为“大海神女”,海拔6054米,山型俊俏,传说是卡瓦格博的妃子。
吉娃仁安,也叫五冠峰,藏语意为“五佛之冠”,海拔5470米,紧挨着缅次姆,山型宽厚,因并排立着五个扁平的雪峰,很像菩萨戴的五佛冠帽而得名。
巴乌八蒙,也叫英雄女儿峰,海拔6000米,山型浑圆,气势雄伟。
从上雨崩眺望下雨崩,清晨的阳光照射在村中的佛塔上。
一丝光亮,便足以抵挡人世间的所有黑暗。
早餐过后,迎着近距离的巨大雪山及其反射的洁白刺眼的光芒,开始第二天的行程。
一路上,小溪的潺潺流水声,牦牛和马脖子上铃铛的叮当声,组成了美妙的晨曲。
从上雨崩去冰湖,一开始路都是平的。不过很快就开始爬坡,海拔持续攀到3600米。经过昨天的十多公里进村的徒步,这一天连爬升600米都感觉很困难。
经过一大段爬升山路,终于在中午时候到达了笑农垭口,海拔3623米。
翻过笑农垭口便能看到太子十三峰中的巴乌八蒙,山顶覆盖的冰川裸露在外,在阳光下透着幽幽的蓝光。
冰湖就在它的山脚下,今天的目的地便是那里。
从笑农垭口到笑农大本营这段路,覆满冰雪,如果没有穿冰爪,很容易滑倒。
笑农大本营,就是当年中日联合登山队攀登卡瓦格博时在此设置的营地,这里也是一个宽阔而平坦的牧场。
1990年冬天,中日联合登山队开始向主峰卡瓦格博发起冲击。
登山队在海拔6210米的高度建立了四号营地,由5人组成的突击队到达海拔6470米的高度,距离海拔6740的顶峰还有200多米。此时天气突变,能见度极低,队员们只好下撤,下撤时遭遇了暴风雪,不得不撤回三号营地休整,准备第二天继续冲顶,此时每个人都觉得只要天气转好,登顶只是时间问题。
1991年1月3日,凌晨,大本营失去了与在三号营地的中日联合登山队员的联系,中日17名队员失踪,此后3个月的搜救亦无果。
当地藏民认为人类一旦登顶卡瓦格博,神便会离开他们而去,缺少神的护佑,灾难便会降临。山难发生后,受遇难者家属的委托及对朋友的怀念,一个名叫小林尚礼的日本人几乎每年都到卡瓦格博脚下的明永村。他请村民带着他去山里寻找遇难者的蛛丝马迹,后来自己独自进山,他渐渐地被村民所接受,与村民一样吃、一样住,甚至学会了流利的藏语,他还资助贫困家庭的孩子求学,甚至帮他们到海外留学。而他自己也在越来越深地了解了这个生活在雪域高原的民族后,逐渐认同了他们对这座雪山的情感。
1998年7月18日,三位村民偶然发现在明永冰川海拔4000米的位置上散落着很多五颜六色的东西,海拔表、照相机、帐篷、衣服、日记本、明信片、还有人体遗骸。
7年前约30万立方米的冰雪顺巨大山体而下,带着中日17名队员,融入了明永冰川之中。7年后卡瓦格博像是将这些不属于雪山的东西推离自己,也像是将这些登山队员交还给他们的家人。
笑农大本营是四月份去冰湖路上唯一开门的补给站。从屋顶覆盖的雪来看就知道前一天晚上下的雪有多大了,有点像冬天的北方。
稍作休息,透过小木屋的窗口向外看去,真的风景美如画,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从笑农大本营到冰湖距离不算远,是一段爬升路段,如今被厚厚的雪覆盖。中午的大太阳,照射在雪地里让人睁不开眼睛,如果不带雪镜,严重的甚至会得雪盲。
雪地的反射率是百分之九十多,大量的紫外线导致我晒得不成样子。
这路上的雪,足足能把我一米多的登山杖淹没,走的时候也是经常一只脚全部陷进去。
旁边一个日本游客把鞋陷在雪地里,挖了好一阵才挖出来。
踩着雪开路,一脚深一脚浅,最后顺利到达冰湖观景台。
俯瞰整个冰湖,看不出来是湖。因为湖面结冰而且大雪覆盖的原因,冰湖就只是黑色岩壁下的一块看起来像被翻过的雪地。
夏天的时候,可以再往前几十米下到湖边,但是现在这个季节不能下去,雪太厚了。
回头是远处的一组雪山,锯齿般排成一排,那便是白马雪山。
重新返回笑农大本营时,时间已经下午四点。阳光依然非常强烈,树上的雪也在悄然融化。
从树的间隙中能看到树林外近在咫尺的雪山。

回到上雨崩后,直接瘫坐在客栈里。

吃完晚饭,沿着小路从上雨崩走去下雨崩。下雨崩住宿的地方比较少,大部分人家都没有开门,转来转去终于才能找到一家住宿的。

这天晚上夜空中漫天繁星,深邃宁静,光芒熠熠。
到了下雨崩拿出三脚架和相机上楼顶拍照。拍星空需要大光圈、短焦距,全画幅相机最好,我带的微单,只能勉强拍出缅茨姆峰上的点点星光。
次日一早,从下雨崩看缅次姆,更近,能看到更多的细节。
在下雨崩的一座佛塔前,坐着等从上雨崩下来的小伙伴,阳光真的太暖和啦。
出下雨崩,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向神瀑出发。
一路上,杉树和柏树高耸挺拔,松萝挂在树枝上,阳光懒懒地散在林间,不时能看见路人垒砌的玛尼石堆。
这一路上有着很多神迹,莲花生泉水、噶玛拔希脚印、观世音圣水等。
人们以这样的方式来纪念、亲近那些弘扬佛法、利益众生的大师及活佛。
最后一段山路开始陡峭上升,很快路两旁的杉树被积雪所取代。
一步一步走近五冠峰和缅茨姆,神瀑就是它们的冰雪融化飘落山崖而成的。相传神瀑是莲花生大师沐浴之地,能预测祸福、消灾去难、恩赐众生。
爬到海拔3700米的一处台地上,大家说神瀑到了,此时天寒地冻,冰川难以融化,很难看到神瀑。
没有瀑布的神瀑,我做好了来淋一场神瀑水的准备,可惜不能如愿了。
从神瀑下山途中,在山间亭子小憩,套上羽绒服,吹着山间清风,人应该与自然如此融为一体。

且听松涛阵阵、溪水潺潺,但看雪山晶莹、苍翠如黛,仿若仙境、天上人间。
一旁的河流发自雪山,沿山谷而下。岸边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玛尼石堆,这是极为殊胜的地方。

再次回到下雨崩时,云雾升起,雪山已不可见,天气变得阴沉。
直到最后一天临走时,雪山也依旧还在云雾中。
出山的路线非常简单,只要入口对了,就是沿着一条道走到底。
此时路上桃花在陆续绽开,在这样一个世外桃源,让人不禁想,定居于此的人,烦恼是不是会少些。
有一段路被雪崩阻断,雪崩的路径宽几十米,从山上径直延伸到谷底的河面上。
雪崩所过之处,树木或被推倒,或被折断,连地表上的小草都不能幸免。
小心地在在雪面上穿行,不由感慨,升起对自然力量的敬畏。
沿着小路向山下走,直到耳边是轰鸣的流水声,便抵达了河谷底端。
最后一段道路开凿在山腰间,只有一米左右宽,一侧是峭壁,另一侧是悬崖深涧。
遇上大风或下雨天,尼龙峡谷是走不了的,因路滑和落石的原因太过危险。
从海拔3000多米沿着峡谷一路飞流下来的雨崩隆曲,如碧玉般清澈,而澜沧江浑浊如泥浆,雨崩隆曲在汇入混浊的澜沧江时,甚至翻不起一丝波澜。
但终归二者交融一体,继续奔流向前,没有了你我之分。
来自印度洋的水汽越过梅里雪山,由于峡谷深切,澜沧江河谷温度高,降雨还没到谷底就气化了,造成河谷的降雨量远少于山腰以上。
因而这里地表干旱炎热,因而谷底植被稀少,均为耐旱低矮灌木。
又一段路被碎石阻断,碎石滑坡沿着山体直冲到澜沧江里。
赭红色的江水向前奔流,雨崩徒步的终点尼农村到了。
梅里内转,可以走到缅茨姆、吉娃仁安、巴乌八蒙跟前,但整条路线无法看到卡瓦格博。
你知道这里有一座神山,他在那,但就是无法得见。
于是我从尼农村又回到了飞来寺。
傍晚的卡瓦格博,仍然笼罩在云雾中。
卡瓦格博,海拔6740米,与西藏的冈仁波齐、青海的阿尼玛卿和尕朵觉沃,并称为藏传佛教四大神山。
藏族民众尊称卡瓦格博为“阿尼卡瓦博格”——卡瓦格博爷爷,或是“念青卡瓦格博”——很厉害的卡瓦格博,甚至不能用手指着卡瓦格博,如果需要只能用手掌。
传说卡瓦格博原本是一个长着九头的凶煞,公元8世纪,莲花生大师应赞普赤松德赞迎请,从尼泊尔入藏弘法,一路降妖伏魔,降伏无数山神,其中就包括卡瓦格博。被驯服后的卡瓦格博成了地位仅次于佛和菩萨的护法神,也成为了守护这片净土的神山。
传说归传说,可以想象大师们当年传播佛法的艰辛与危险,以及护法神的重要性。

第二天清晨,飞来寺煨桑的烟火在白塔中燃起,轻盈升腾的桑烟直达天空。在漫天的香气中,卡瓦格博慢慢展露真容。
远道而来的藏民,在冰凉的地上跪叩,虔诚地朝觐卡瓦格博。
卡瓦格博,昂着高贵的头颅,神圣不可侵犯,提醒着人们,不是所有的山都能够被征服。
据说1991年山难发生后,只要日本人一来,这里再晴的天都会突然阴下来,他们一走,天就会放晴。
多年之后,登山队遇难者家属团来到德钦参加17勇士纪念碑揭碑仪式。这一天天空飘着雪,能见度极低,阴霾的天气让前来祭奠的家属心情压抑到了极点。
对于遇难者家属来说,亲人被永远留在了这里,能亲眼看一看卡瓦格博是他们此行最大的心愿。悲痛欲绝的家属向着云雾中的雪山大声呼喊着亲人的名字,奇迹发生了,卡瓦格博似乎听到,云雾像幕布一般“哗”地拉开,卡瓦格博显现在人们面前,在太阳的照射下金光灿灿。仅十来分钟,云雾又起,接着倾盆大雨。藏民说是神山显灵,难道不是吗?
2001年,德钦县人大正式决定禁止任何登山队伍再次攀登卡瓦格博。卡瓦格博成为了中国乃至全世界唯一一座因为信仰而被禁止攀登的山。
终于,卡瓦格博这座神圣的雪山,完全露出了云层,静静地耸立在那里。
无论原来我去过多少地方,无论曾经看到过什么样的景色,无论之前翻看过他多少图片,多少次想象过云雾中他的形象,这一瞬间,还是这样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卡瓦格博有着这般强大的气场,能迫使人不由自主拜倒的能量,终于理解了这样一句话:“梅里雪山就是这样一座山,一见就热泪盈眶。”
一侧缅茨姆也露了出来,依旧是如此冷艳,与一旁辉煌的卡瓦格博遥相呼应。
雨崩是我第一条走的户外徒步路线。
四月份应该还不是去雨崩最好季节,雪太厚,花刚开,风景并不是那么好。
后来我走过很多其他地方,梅里仍然是我见过的最美的雪山,雨崩仍然是至今为止最好的徒步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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