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嘉峪关城楼,我们下榻于嘉峪关市内一家名不见经传的酒店。隔窗远望,夜幕中,嘉峪关城墙影影绰绰,市区楼宇高耸,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如潮。

嘉峪关这座新兴城市创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是“酒泉钢铁公司”的衍生物。1965年设市,1971年经国务院批准为甘肃省的直辖市。从历史上看,嘉峪关是一座以移民为主的城市,居民来自四面八方,祖籍东北和山东者居多。

峪关是一座长城文化和丝路文化交融的城市,文化底蕴深厚,旅游资源丰富,经济发展迅速。短短的几年时间就获得了“全国卫生城”、“全国环境综合整治优秀城市”、“中国优秀旅游城市”、“国家环保模范城市”、“全国园林绿化先进城市”、“全国双拥城市”、“全国无毒城市”等殊荣。

走在今日的嘉峪关市,很难想象出这里曾是“风吹石头跑,遍地不长草”的不毛之地。市中心有一座红色不锈钢雕塑日夜不停地旋转,这就是以“崛起”命名的城市雕塑,象征着雄关钢城如一叶风帆永立潮头,乘风破浪,勇往直前。

参观旅游纪念品商店是国内随团旅游的人们很难摆脱的魔咒,既有旅行团的精妙设计,也有游客自己的心之所向。嘉峪关的旅游纪念品琳琅满目,其中以夜光杯、风雨雕、戈壁石画、驼绒画、嘉峪石砚最负盛名。
嘉峪关市酒泉夜光杯工艺美术有限责任公司是此次丝绸北路之旅的最后一个产品推销点。“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千年以来,这样的诗句不知让多少男人心驰神往?!

这首小诗作者王翰本就是个出名的酒徒,任性使酒,持才不羁,行为狂放。然而,一个不争的事实,就是他的这首千古绝唱,不经意间为今日酒泉的夜光杯做了一次穿越时空的超级商业广告。
相传,戈壁荒漠上有一泓四季飘香的酒泉,北斗星和南斗星两位仙人云游到此,既然天赐美酒,怎有不喝之理。对于神仙来说,岂会被有酒无杯难住,两位大仙顺手一指,酒泉边上的两块石头立马变成了酒杯,玲珑剔透,光亮如珠。
被两位仙人用过的酒杯随之流落民间,既可盛酒,又能装下万古豪情,被文人墨客稍加修饰,就成了家喻户晓的夜光杯。于是,善于和钱打交道的嘉峪关人,就把夜光杯开发成为旅游特色产品,不用支付任何的广告费,它的广告早已被历代诗人无限放大。
嘉峪关的夜光杯晶莹剔透,价格不菲,选材源自纯天然且质地优良的祁连山蛇纹玉,依赖于传统工艺精雕细琢而成。杯壁薄如蛋壳,纹理天然,光滑透明,四节可用。盛夏用之,还能收获意想不到的效果,用它所盛之酒,乃有含杯如冰之感。

不喜烟酒的我,带上了几只不讲究材质的夜光杯纪念品,为十天的旅程画上完美的句号。踏上从嘉峪关开往北京的列车,嘉峪关和酒泉之间的大漠景观一一闯入眼帘。天生桥、讨赖河、明长城、古烽燧,古代女人驻守过的烽堠,如同一颗颗依稀渺远的星斗,在我的眼前忽明忽暗。
 

天生桥

 

玉秀蛇纹花锦袍,

张骞策马天生桥。

丝路凿通攀高越,

佛影丹青绣碧桃。

虎跃三山麒麟苑,

龙腾四海凤凰巢。

讨赖水浣蛇纹玉,

神州何时再舜尧?

 

注:嘉峪关外的讨赖河上,

有当年张骞出使西域时

走过的天生桥。

 

 

女人与烽堠

 

男儿锦带佩吴钩,

女子喋血驻烽堠。

马革裹尸寻常事,

剑挑青丝刀悬头。

青山望断云飞雁,

阡陌驰废藏耕牛。

离乡悲闻从军乐,

归来白发挽绣楼。

 

注:明长城的烽堠上,

    经常征召妇人把守。

 

 

从嘉峪关到酒泉

 

墩残燧败淹洪荒,

忽从祁连过酒乡。

凡眼不识黄风怪,

误将尘缘付魔方。

饕餮狂噬桑梓梦,

盛宴离骚夸新章。

丹台丘岚涵烟翠,

怎比桃林水一汪?

 

 
由嘉峪关市东北20公里处的新城乡往东,延伸至酒泉市8公里处的丁家闸一带,方圆十几公里的戈壁滩上,散布着一千七百多座魏晋时期(220-149年)的大型古墓群。这些古墓中大部分墓室由画像砖垒砌而成,如果将这些墓室连成一体,俨然一座“地下画廊”。
为什么在浩瀚的戈壁滩上,会出现这么多的古墓群?有专家考证认为这是汉武帝时期,卫青、霍去病统兵大败匈奴后,西域众多小国都投入了大汉的怀抱。为了加强边郡的防御力量,汉武帝先后迁徙一百多万人口到河套地区及河西走廊一带屯垦,这就是出现在戈壁滩上数以千计古墓群的历史背景。

即使在朗天丽日之下,那冷彻入骨的空旷与寂寥依旧令人窒息,颓废的长城如同一具千年干尸,支离破碎地残存在无边的荒漠之上。总有一种感觉,凭我的文字功底,实难将嘉峪关至酒泉之间明长城的前世今生跃然纸上。对于长城的回望和思考几乎与我接下来的行程依依相伴。
千古一帝秦始皇,横扫六国的杀戮何等残忍,在累累白骨上建立了嬴氏家族的“万世江山”。一统天下之后,又耗尽倾国之力,在帝都长安为自己建造旷世的陵寝,在北部边陲修建万里长城,在长安和长城之间修建帝国大道。
都说万里长城是为了家国之安危所筑,可是那个家是谁的家?那个国又是谁的国?长城的石基之下埋藏的是谁的白骨?长城之上的垛口旁洒满的又是谁的血泪?长城之巅,萦绕的是谁家先人无法安息的魂魄?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一部被封杀的电视连续剧成为人们思想解放的先导。对黄土文明的反思,对“长城”和“龙”文化的剖析,引发了那个时代对蔚蓝文明的憧憬。那部片子虽然被囹圄深宫,但它的思考火花已经照亮过我们那一代人曾经晦暗的良知。

从嘉峪关至酒泉的路上,凭窗而立,面对着滚滚黄沙中那一段段荒破的长城,我想起了那部片子中精彩的文字:“巍峨的长城在智者的眼中不再是一个民族永恒的骄傲,而是一个封闭、保守的符号,一座巨大的悲情记忆”。
穿越时空,我们来到了还没有开始修筑长城的岁月。春秋时期,那是百家争鸣的伟大时代,孔子、老子、墨子、庄子、韩非子等等,诸子百家,群星灿烂,光耀千秋。伟大的时代,东西方都出现了圣贤大哲。当孔夫子周游列国时,在喜马拉雅山的那一边,释迦摩尼创立了佛教。当齐宣王创办稷下书院,汇集各派学者的同时,柏拉图在地中海的雅典成立了一个学院,亚里士多德就在那里学习。
今天的哲学家称那个时代是世界文化的轴心时代,那个时代所产生的各种思想影响着全人类的发展轨迹。西方文明在没有任何封闭的空间里肆意奔流,而秦始皇不仅围起了城墙,还挖坑埋了具有独立思考的文人,放火烧了前人的著作,让思想者在屠刀和棍棒下蜷曲呻吟。
汉武帝在董仲舒的引导下,废弃百家,独尊儒术,开启了后世历代帝王奉儒学为神明之先河。襟怀四海的盛唐却在不经意间,跌入了五胡十六国的怪圈。羸弱的大宋,窝里横的大明,元、清两个长城之外民族的暴力征服,致使先秦时代开放和包容的品格渐渐成了我们基因传承的残缺。
我的思绪还游弋在古代文明的长河,而我所乘坐的列车已驶入了北京的境界,中国长城最负盛名的地段就在这个北方六朝帝都的外围。居庸关、八达岭、慕田峪、古北口、司马台,长城精华皆在,“不到长城非好汉”家喻户晓,“伟大的古建筑奇迹”令地球人心之所向。伫立长城之巅,很多人都会觉得自己的身段立马拔高六尺,而我,不知为何,震撼之余,直面曾多次攀登的那一段段世界奇观,总有些许的苍凉和悲壮,甚至是无言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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