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条无名的小巷在“改造”中消失,当一座残破的小寺香火熄灭,当一株长髯飘拂的老榕树为闪电所毁……当一方池塘被填掉,说不定引发多少“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的刻骨铭心的忆念。

 

听过一些朋友赞美泉州,说老城街巷很有“感觉”。

 

泉州的宣传名片是一张从开元寺上空俯拍的红屋瓦街巷群照片

我们一早先步行去了开元寺寺内,东、西塔两座塔精美绝伦,除了西塔基座上的浮雕是后补的有些呆板外,两座塔上的古代浮雕均值得细看,其中东塔基座上的“双狮戏球”和“双龙戏珠”连环画浮雕,能把人萌呆。

 

早晨漫步开元寺,于我最大的享受是“鸟语花香”。寺内像是公园,但并不喧嚣,鸟鸣声间或几声,空气中幽香浮动。

 

开元寺东塔

 

开元寺香火鼎盛,但没有烟火味,显得随缘许多。泉州的庙也很多,老城区随便走走,便是关岳庙、文庙、清净寺、崇福寺、承天寺……,以及南少林。我和JF这次主要看跟海洋文化有关的事物,所以,出了开元寺,便去了位于老城边缘的天后宫。

 

泉州这座天后宫,是东南沿海现存最早、规模最大的,台湾以及东南亚的许多妈祖庙也都是这里的分灵。据说郑和下西洋也来此祭拜过,至明清后期,多任皇帝都相继为妈祖上过尊号,至今殿内还留有雍正御书匾额“神昭海表”和“海邦砥柱”。至于这里香火如何,看妈祖的“脸色”就知道了,她可不是生来就是“黑脸”的。

 

泉州天后宫

 

天后宫的后殿,是某某公司承包的妈祖文化博物馆。似乎刚装修出来,化工气味刺鼻辣眼,一个大开间,展示空间光线晦暗,展品寥寥无几,展览资料多是老一套的文化交流领导合影。真可惜,这么好的妈祖文化,这么规模的天后宫,没有好的博物馆人才或是体制来建设。包括东南沿海许多妈祖庙,因为毫无创意甚至潦草的管理,以至于令人以为误进了坑蒙拐骗、算卦迷信的地方。“海上丝绸之路”嚷嚷了许久,还不如去日本、韩国学习学习人家的博物馆建设,真真切切做点事。

 

离开天后宫,打车去了华侨历史博物馆。正遇着装修,只好去下一站,海外交通史博物馆。

 

海外交通史博物馆

 

海外交通史博物馆在刺桐饭店旁边,环境清幽。两层楼的建筑,四个展馆,展品很丰富。我们到的时候已临近中午,一队小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刚参观完出来,之后就只有我和JF两个游客了。楼下一个是临时展馆,“泉州——‘海上丝绸之路’图片展”;另一个是泉州石刻馆,馆内的展品令人瞠目结舌,印度教的、基督教的、伊斯兰教的、佛教的题材甚至交融在一方石刻上,也确证了泉州历史上宗教文化丰富多彩、兼容并蓄。也是在这里,我们看到了长着天使翅膀骑着祥云拿着十字架的菩萨,了解到开元寺的印度庙石柱的故事,见到传说中的摩尼像。楼上的两个展馆都是关于船舶交通的,一具具船舶模型,展示了古代造船技术发展史,以及沿海居民扬帆出海的无奈与冒险精神。

 

泉州府文庙

在府文庙附近吃了午饭,昏昏欲睡起来。不下雨的天,已经闷热起来。楼下对过是一家听泉州南音的茶馆,昨天傍晚来没开业,今天看了看,还是没开业。看来这次是听不到了。跟师姐提祖籍泉州的南音艺术家王心心,她也是知道的,说王心心很美,像画里人,演出时的画面,也是诗词里的唯美。然而泉州的南音,还是比较日常的,老人家吃完晚饭,搬把椅子往台下一坐,台上的大姐、嫂子,拉琴开腔。

 

饭困过后,决定还是继续走走。在泉州逗留的时间太仓促,多看一点是一点吧。进府文庙转了转,在孔圣人像面前,一位父亲撸着三四个小儿磕头,其中还有个小不点样子刚会走路的,一个个似懂不懂地一通跪拜。我在旁边看着,忍不住笑,觉得他们实在可爱。那位父亲看我笑,自己都笑了。

 

府文庙是泉州人的骄傲,听了好几个人自豪地说:“2016年春晚的分会场地址就是我们这里的文庙呢!”刚才在餐馆吃午饭,前面一桌一对泉州夫妇,给我们邻桌一对深圳来的游客热情地介绍泉州,也这样说。

 

从府文庙出来,开始串巷子。金鱼巷,通政巷,玉犀巷,裴巷,旧驿馆巷,古榕巷,三朝巷,象峰巷,走走停停,转到了西街的开元寺门口。似乎也没多远,走走停停,路上看了个董杨大宗祠,也误进了正在排练的泉州木偶剧团。巷子两侧的房子多数是已经没法住人的,有的窄巷还散发着腐败的气息。

 

 

泉州,曾经有过“东方第一港”的辉煌的历史,和“涨海声中万国商”的繁华。但是,像中国许多老城市一样,古老的遗迹很多,支离破碎地散落在各个角落,等待着人费心思地去发现。

 

泉州也在改造,泉州港和晋江、石狮两个商业重镇在造着新泉州的繁华,那些动不动千万嫁女的新闻在传递着泉州闽商的豪气。而这些,当你只在老城区漫行,你会觉得很遥远,好像那是台州、温州或是潮汕的故事。

 

“大泉州”在改造,游客却漫步在老泉州中,或赞美,或惋惜。红墙红瓦的“红城”老泉州,在大泉州一日千里的发展中,变得很尴尬,旧的被拆得七零八落了,忽然喊停,风头转向,然后修补起来。又不知如何修补,修了修,觉得不行,钱也不够,难度又大,便这么搁着。而曾经生活在老城区的人们,在接受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时,陌生和怀旧也与之俱来。

 

城市是人们生活的载体。记录历史、承载文化,有战乱的灼痛,有经济的辉煌,有家庭乃至一代人的悲欢离合,有说不尽道不完的故事和信息。而泉州自唐宋开始,就有着梯山航海的传统,泉人足迹随着节令的季风,几乎遍布世界各地。台湾为泉州南安人氏郑成功收复和开发,入清后初属泉州府管辖,至今有九百万的台湾同胞祖籍泉州。先人墓庐所在,祖地的信息世世代代牵动着他们的心。当一条无名的小巷在“改造”中消失,当一座残破的小寺香火熄灭,当一株长髯飘拂的老榕树为闪电所毁……当一方池塘被填掉,说不定引发多少“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的刻骨铭心的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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